第(2/3)页 机器磨的面粉订单越来越多,张经理干脆把王小轨家的院子当成了"传统工艺展示区",竖了块牌子:"百年老磨盘,古法磨粉"。王满仓被架着坐在磨盘旁,有人来拍视频,他就配合着推两圈,脸上的笑像被按上去的面具。 "爹,这月挣的钱够买台新磨盘了。"王小轨数着手机里的转账,李桂芝在旁边缝补磨破的推磨棍布套,线脚歪歪扭扭——她的眼睛近来总发花。 "买那干啥?"王满仓往烟斗里塞烟丝,"这老的还能用。"烟袋锅在磨盘边磕了磕,震落的玉米面飘起来,被阳光照得像金雾。 矛盾在一场暴雨后爆发。那天订单催得紧,王小轨想用机器磨,王满仓非说"雨天磨面得用老磨盘,潮气走得慢",两人吵了起来。王满仓推起磨棍就转,雨水顺着他的草帽往下淌,混着汗滴落在磨盘上,把玉米面和成了糊糊。 "你这是折腾!"王小轨把机器搬到屋檐下,玉米倒进进料口时溅了他一身泥,"客户要的是效率!" "效率能当饭吃?"王满仓的声音比雨声还大,"当年你爷在雨里推磨,磨出的面照样让你娘顺当生下你!" 李桂芝突然咳得厉害,捂着胸口直喘气。两人都停了,王小轨赶紧去扶,王满仓摸出常备的药,手抖得拧不开瓶盖。雨砸在磨盘上,"噼啪"响得像在哭。 那天的订单最终用机器磨完了,但客户退了一半,说"面里有股潮味"。张经理来院子里看了看,指着老磨盘说:"王叔,要不把这磨盘拆了吧,腾地方放新设备。" 王满仓没说话,蹲在磨盘旁,用手抠着磨齿里的湿面,指甲缝里全是黄糊糊的印子。李桂芝拉了拉王小轨的衣角:"你爹昨晚梦见你爷了,说磨盘底下的土松了,得垫垫。" 夜里,王小轨翻着手机里的老照片,有张是他十岁时的,王满仓推着磨盘,他坐在磨盘上,手里举着个玉米面做的小鸟。照片里的磨盘还很亮,不像现在这样,磨齿都快磨平了。 四、老磨盘,新用途 李桂芝的眼睛越来越差,去镇上检查,医生说要做手术。王小轨拿着账单蹲在医院门口,手机里的订单数掉了一半——客户说机器磨的面"没魂"。 王满仓把磨盘旁的老榆树锯了,卖了钱凑手术费。树桩上的年轮一圈圈绕着,像磨盘转出来的圈。他蹲在树桩旁抽烟,烟袋锅的火星明灭,映着磨盘上的凹痕。 "爹,咱不用老磨盘了,"王小轨回来时,看见王满仓正用水泥补磨盘的裂缝,"我去打工挣钱。" 王满仓没停手:"补好了能转,你娘爱吃老面馒头。"水泥糊在磨齿间,像给老人镶了牙。 李桂芝手术那天,王小轨在病房外刷手机,刷到个美食博主的视频:"老面馒头的灵魂,在于石磨磨出的粗面,带着石屑的清香......"下面有评论问:"哪里能买到?"他忽然想起张婶说的,城里的面包房专门收老磨面,一斤能多卖两块。 他跑回家,王满仓正坐在磨盘旁发呆,磨盘上摆着李桂芝的银镯子。"爹,咱磨面吧,"王小轨扛起推磨棍,"就用老磨盘,我拍给城里人看。" 磨盘重新转起来,王小轨在旁边架起手机直播,镜头对着磨眼里滚落的玉米,王满仓的汗滴在磨盘上,他伸手去擦,却把玉米面抹了满脸。"家人们看,这才是真正的石磨面,"王小轨的声音有点抖,"我爹说,慢工出细活,就像我娘熬的粥,得慢慢熬才香。" 评论区突然热闹起来:"这才是小时候的味道!" "我要买十斤!" "能拍推磨的过程吗?太治愈了。" 李桂芝出院那天,王小轨用老磨面蒸了馒头,雪白的馒头上撒着点麸皮,像落了层雪。李桂芝咬了口,笑了:"就是这味儿,比医院的白面馒头香。" 王满仓把磨盘周围的土重新垫了垫,用的是老榆树根下的土。王小轨在磨盘边搭了个小棚子,挂着"老磨盘工坊"的牌子,直播时就把手机架在棚子下。王满仓推磨,他添玉米,李桂芝坐在旁边捡豆子,偶尔对着镜头笑,银镯子在阳光下闪着光。 有天,张经理带着几个人来,说要把老磨盘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。王满仓听了直摆手:"啥遗产?就是个磨面的石头。"但他还是把磨盘擦得干干净净,连磨齿里的玉米面都抠出来了。 磨盘转着,王小轨的镜头跟着转,画面里有王满仓的背影,有李桂芝的银镯子,有磨眼里滚落的玉米,还有远处新修的铁轨——听说再过半年,火车就要从镇外经过了。 "爹,火车来了,咱去看看不?"王小轨问。 王满仓推着磨棍,脚步踩在老地方:"等磨完这袋玉米,去。"磨盘的"吱呀"声混着远处的铁轨施工声,像首新旧合璧的曲子,在院子里荡来荡去,缠在李桂芝晾晒的玉米串上,沾在王满仓的汗珠子里,落进王小轨的镜头里,成了谁也抹不掉的念想。 申报非遗的事传得沸沸扬扬,镇上的文化站来了两个人,扛着相机对着老磨盘拍了又拍。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蹲在磨盘边,用软尺量着磨盘的直径,嘴里念叨着:“直径一米二,厚度四十公分,磨齿深度零点五厘米……”另一个在本子上记着,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,和磨盘转动时的“吱呀”声撞在一起,倒也不显得突兀。 第(2/3)页